在我看清周子昂头顶那行半透明的弹幕之前,我差一点就答应了他。
那一行字,像一根冰冷的针,戳破了我们婚姻里那个名为“体贴”的温情脉脉的脓包。
结婚五年,我习惯了退让。从放弃家乡的工作,到容忍他家里种种奇怪的规矩,我总告诉自己,婚姻就是磨合,爱就是包容。我以为他偶尔的走神,只是工作太累;我以为他对渐减少的关心,是老夫老妻的常态。我甚至以为,他这次执意要我挺着九个月的肚子颠簸六百公里回老家过年,也仅仅是因为他愚孝。
直到那天,窗外飘着细碎的雪花,暖气把客厅烘得有些燥热。我捧着自己圆滚滚、沉甸甸的肚子,听着他第十次、也是语调最温柔的一次劝说时,一切都改变了。
第1章 温柔的陷阱
“晚晚,再考虑一下,好不好?”周子昂蹲在我面前,仰着头看我,眼神里是我最熟悉的那种、曾经让我毫无抵抗力的恳切。他的手小心翼翼地覆在我高高隆起的腹部,掌心温热,“就回去几天,过了初三咱们就回来。我跟咱妈都说好了,什么都不用你干,你就当去换个环境养胎。”
我的腰正泛着酸,两条腿也肿得像发面馒头,连穿拖鞋都觉得勒脚。我轻轻喘着气,有些无奈地看着他:“子昂,不是我不通情理。医生怎么说的你忘了?37周,足月了,随时可能发动。长途大巴要坐七八个小时,万一在路上……”
“不会的,哪有那么巧?”他立刻打断我,语气轻快,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,“我问过我二姨了,她当年生我表弟,预产期都过了十天才有动静。你这还早呢。再说了,我老家县医院条件现在可好了,一点不比市里差。”
又是他二姨。我们婚姻里,似乎总有一个无所不知、无所不能的“他二姨”作为他所有理论的支撑。
我沉默了。不是被说服了,而是累了。这场拉锯战已经持续了一周。从他第一次试探性地提起,到后来每天的软磨硬泡,再到刚刚婆婆王秀莲打来的那通“亲情电话”,我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温水慢煮的青蛙,力气在一点点被耗尽。
电话里,婆婆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热情,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压力:“晚晚啊,妈知道你辛苦。可这毕竟是咱们家第一个孙子,第一年不回老家过年,不吉利。全家老小都盼着呢,你忍心让大家失望吗?你放心,妈给你炖了老母鸡,买了最好的土鸡蛋,保证把你和孩子养得白白胖胖的!”
那些话,听起来句句是关心,可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细绳,捆在我的手脚上,把我往“贤惠儿媳”的模范牌坊上拽。
周子昂见我松动,再接再厉:“你看,我妈都这么说了。她就是想亲眼看看自己的大孙子。咱们结婚后,你一直很体谅我,我知道的。这次,就当再体谅我一次,行吗?”
他把“体谅”两个字咬得很重。
我看着他,看着这个我爱了五年的男人。他长得干净斯文,戴着一副细边眼镜,笑起来眼角会有温柔的纹路。当初,就是这份温柔让我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他,留在了这座陌生的城市。
这些年,他对我确实不错。我加班他会来接,我生病他会笨手拙脚地学着熬粥,纪念日也从不忘记。虽然自从我怀孕后,他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,理由总是“项目忙,要加班”,但我也努力去理解。毕竟,他要养家,要为即将出生的孩子奋斗。
想到这里,我的心又软了下来。或许,是我太矫情了?别的孕妇可能也有类似的情况,不都过来了吗?为了家庭和睦,我再坚持一下,也许……真的没什么。
我叹了口气,腹中的宝宝似乎感应到我的妥协,轻轻地踢了我一下。
我摸着肚子,正准备开口说“好吧”,那一瞬间,奇异的事情发生了。
周子昂的头顶,毫无征兆地,浮现出了一行半透明的、带着淡蓝色光晕的字。那字体,像极了视频网站的弹幕。
我以为是自己眼花了,用力眨了眨眼。
可那行字依旧清晰地悬浮在那里。
【只要把她哄回去,妈答应给我买那辆新车的事就稳了。她这脾气,吃软不吃硬,再加把劲儿肯定成。】
我嘴巴微张,那个准备脱口而出的“好”字,像被冻住了一样,死死地卡在喉咙里。
大脑一片空白。
新车?什么新车?
我看着周子昂那张依旧真诚无比的脸,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爱意,仿佛我是他的全世界。可他头顶的那行字,却像一个最恶毒的嘲讽,把这张深情的面具撕得粉碎。
“晚晚?怎么了?不舒服吗?”他看我脸色不对,关切地问。
随着他开口,头顶的弹幕又换了一行新的内容。
【脸色怎么这么差?不会真出什么事吧?可千万别在这个节骨眼上。那可是三十多万的车啊。】
我的心,瞬间沉到了谷底,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。暖气房里,我却觉得浑身冰冷。
原来,他连日来的“温柔”和“耐心”,不是因为爱,不是因为孝顺,而是为了一辆三十多万的车。
原来,我和未出世孩子的安危,在他心里,竟然比不上一辆冰冷的代步工具。
我缓缓地、一字一顿地开口,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:“子昂,你最近……是不是很想换车?”
周子昂的表情明显僵硬了一下,眼神闪躲,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。他笑着,语气轻松地刮了下我的鼻子:“傻瓜,想什么呢。咱们现在的车开着不是挺好吗?等宝宝出生,用钱的地方多着呢,换什么车啊。”
他说得那么自然,那么理所当然。
如果不是我亲眼看见,我绝对会相信。
可现在,他头顶的弹幕,像一个无情的判官,宣判着他的谎言。
【反应真快,幸好我没露馅。这事儿绝对不能让她知道,不然肯定要炸。必须速战速D,让她赶紧点头。】
我看着他,第一次觉得这个同床共枕了五年的男人,是如此的陌生。
第2章 裂痕的开始
那晚,我最终没有答应,也没有揭穿。我只是说自己很不舒服,需要休息,然后就把自己关进了卧室。
躺在床上,我翻来覆去,怎么也睡不着。周子昂头顶的弹幕像电影画面一样,在我脑海里循环播放。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,烫在我的心上。
我开始疯狂地回忆。
我们家的车是一辆开了快六年的大众,当初买的时候花了十几万,是我的陪嫁。车况一直很好,也够用。周子昂是什么时候开始动了换车的心思?
我想起来了。大概两个月前,他大学同学聚会回来,就旁敲侧击地提过,说他同学换了辆宝马X3,开着多气派,空间多大。当时我没在意,只当是男人间的攀比,随口附和了几句。
后来,他又提过几次,说等孩子出生,东西多,现在的车后备箱可能不够用。我当时还觉得他想得周到,笑着说:“那就等孩子出生了,看看需不需要再说。”
现在想来,那哪里是商量,分明就是一次次的试探。
而婆婆王秀莲,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?是她主动提出用一辆车作为“奖励”,还是周子昂主动去求的?
我不敢深想。我怕那个答案会彻底颠覆我苦心经营了五年的婚姻。
第二天一早,周子昂像往常一样准备去上班。他给我热了牛奶,煎了鸡蛋,摆在餐桌上,一如既往的体贴。
“晚晚,我上班去了。你今天产检,记得让咱妈陪你去。我让公司派车,在楼下等你。”他走过来,想亲亲我的额头。
我下意识地偏头躲开了。
他的动作僵在半空,有些尴尬地收了回去。他头顶的弹幕适时地冒了出来。
【还在生气?女人生气真麻烦。不过没关系,只要妈那边搞定,她同不同意都得回去。】
我的心又是一抽。
什么叫“她同不同意都得回去”?他们还准备了后手?
我抬起头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:“子昂,我妈昨天说她腰不好,今天就不让她陪我了。我自己打车去就行。”
我的母亲,陈静,在我怀孕六个月的时候就从老家过来照顾我。她是个温和而坚韧的女人,总怕给我添麻烦。
周子昂眉头微皱,头顶的弹幕再次刷新。
【岳母不跟着去?这倒是个机会。正好让妈过来,跟晚晚好好‘沟通沟通’。两个人女人在家,总比我在旁边好说话。】
我瞬间明白了他们的计划。
周子昂负责唱红脸,用温柔和感情攻势麻痹我。一旦我这里行不通,就让婆婆王秀莲这个“主攻手”出马,唱白脸,用亲情和孝道来绑架我。
真是好一出双簧。
“那怎么行,你一个人我不放心。”周子昂立刻反对,语气里满是“关切”,“这样吧,我给我妈打个电话,让她过来陪你。她经验足,有她在,我也放心。”
说着,他已经掏出了手机。
我冷冷地看着他表演,没有阻止。我倒要看看,我这个婆婆,又要拿出什么样的新说辞。
电话很快接通了,周子昂开了免提。
“喂,妈。晚晚今天产检,陈姨(他对我妈的称呼)腰不舒服去不了。您能过来一趟陪陪她吗?”
“哎哟,当然能了!我早就想过去了,就怕亲家母在,我过去不方便。行,我马上就收拾收拾出门。你放心上班吧,家里交给我。”王秀莲的声音听起来爽朗又热情。
挂了电话,周子昂冲我邀功似的笑了笑:“搞定。有我妈在,你就安心吧。”
我扯了扯嘴角,没说话。
他走后,我坐在餐桌前,看着那杯还冒着热气的牛奶,一点胃口都没有。
一个小时后,门铃响了。
我通过猫眼,看到了婆婆王秀莲那张堆满笑容的脸。她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桶,想必是她电话里说的“老母鸡汤”。
我深吸一口气,打开了门。
“晚晚,妈来了!”王秀莲一进门就给了我一个热情的拥抱,然后视线立刻落在了我的肚子上,“哎哟,我的大孙子,想死奶奶了!”
她一边说着,一边熟门熟路地换鞋,走进客厅,把保温桶放在桌上。
“快,趁热喝。这可是我托人从乡下买的正宗溜达鸡,炖了一上午呢。最补身体了。”她麻利地盛出一碗汤,递到我面前。
汤很香,但我闻着,却觉得有些反胃。
我看着她,等待着她头顶出现弹幕。
果然,下一秒,一行熟悉的半透明文字浮现了出来。
【先把她哄高兴了,汤喝下去,话就好说了。这丫头就是书读多了,死脑筋,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。】
我端着碗,用勺子轻轻搅动着,没有喝。
“妈,您怎么突然过来了?子昂也真是的,您那么远,还麻烦您跑一趟。”我客气地说。
王秀莲一屁股坐在我身边,亲热地拉住我的手:“傻孩子,跟妈还客气什么。你和肚子里的孩子,就是妈现在最大的牵挂。子昂那孩子也是,就知道忙工作,也不知道多心疼心疼你。”
她先是拉近关系,然后不着痕迹地抱怨了一下自己的儿子,把自己放在了和我统一战线的“好妈妈”位置上。
铺垫做得真好。
她头顶的弹幕也配合着她的表演。
【先抑后扬,这招百试百灵。先把她说心软了,再提回家的事,她就不好意思拒绝了。】
我心中冷笑,面上却不动声色:“子昂也是为了这个家。妈,您也辛苦了。”
“不辛苦,不辛苦。”王秀莲拍着我的手背,终于切入了正题,“晚晚啊,昨天子昂跟你说回家的事,你是不是还有顾虑啊?”
来了。
我抬眼看着她,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“妈知道,你担心路上不安全,担心孩子。这些妈都懂。”她叹了口气,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,“可你想想,咱们家就子昂这一根独苗,他爸走得早,妈一个人把他拉扯大不容易。这眼看着就要有后了,全家上下,哪个不盼着?你爷爷奶奶年纪也大了,就想在过年的时候,摸一摸重孙子……哦不,是隔着肚皮摸一摸,沾沾喜气。”
她开始打亲情牌,甚至搬出了年迈的爷爷奶奶。
我垂下眼睑,看着碗里的鸡汤,金黄的油花在表面漾开,像一张张虚伪的笑脸。
王秀莲见我沉默,以为我的防线被攻破了,语气变得更加语重心长。
“晚晚,做人不能太自私,对不对?你现在是周家的媳妇,肚子里怀的是周家的骨肉,就得为周家多考虑考虑。不能光想着自己。我们也不是让你受罪,回去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你,这不比你一个人待在这冷冰冰的城里强?”
她头顶的弹幕,此刻也变得尖锐起来。
【说这么多好话,怎么还跟个木头似的。一个外地嫁过来的,没娘家撑腰,还敢跟我犟?等孩子生下来,有她好瞧的。】
“没娘家撑腰”这六个字,像针一样扎进我的眼睛。
我终于明白,为什么他们敢如此有恃无恐。因为在他们眼里,我是一个远嫁的女儿,孤立无援,只能任由他们拿捏。
我缓缓放下汤碗,抬起头,直视着王秀莲的眼睛,清晰地说道:“妈,我不回去。”
第3章 摊牌的前奏
王秀莲脸上的笑容,在我清晰地说出“我不回去”四个字后,瞬间凝固了。
她可能没料到,一向温顺的我,会拒绝得如此干脆。
客厅里的空气仿佛都停滞了几秒。
“你……你说什么?”她似乎想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。
我重复了一遍,语气比刚才更加坚定:“我说,我不回去。医生建议我最后这几周要静养,不宜长途奔波。为了孩子好,也为了我好,这个年,我就不回去了。”
我特意强调了“为了孩子好”。
王秀...莲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,嘴角那点伪装出来的亲切弧度也消失了。她盯着我,眼神里带着审视和不满。
她头顶的弹幕,也变得毫不客气。
【给脸不要脸!拿孩子当挡箭牌?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,还能不知道你这点心思?不就是想拿乔吗!以为自己怀了个金疙瘩,就敢跟我叫板了?】
“晚晚,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她的声音也冷了下来,“什么叫为了孩子好?难道我们这些做长辈的,还会害自己的亲孙子不成?回自己家过年,怎么就对孩子不好了?”
一连串的质问,带着一股兴师问罪的火药味。
我没有被她的气势吓倒,反而因为看透了她的心思而异常冷静。
“妈,这不是回谁家的问题,是安全问题。37周的孕妇,坐七八个小时的车,任何一个有常识的人都知道风险有多大。路上要是颠簸一下,引起宫缩,或者见红、破水,怎么办?高速公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,到时候是怪我,还是怪谁?”
我把医生说过的风险,条理清晰地摆了出来。
王秀莲被我堵得一时语塞,脸色青一阵白一阵。她大概习惯了家里所有人都顺着她,没想到在我这里碰了钉子。
她头顶的弹幕疯狂刷新,充满了愤怒和算计。
【牙尖嘴利!看来软的不行,得来硬的。】
【我就不信治不了你。等你生了,看我怎么收拾你。到时候就说你没奶,把孩子抱回老家,我看你怎么办!】
看到这行字,我的心脏猛地一缩。
原来,他们的计划不止于此。逼我过年回家只是第一步,最终的目的,是抢走我的孩子!
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和恐惧攫住了我。我放在膝盖上的手,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,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。
我一直以为,婆媳矛盾,无非是生活习惯和观念的差异。我从没想过,我的婆婆,竟然从一开始就对我抱着如此大的恶意,甚至在我的孩子还没出生时,就已经盘算好了如何将我们母子分离。
而我的丈夫,周子昂,他知道这个计划吗?他是同谋,还是被蒙在鼓里的傻儿子?
不,从他为了车子就不顾我们安危的那一刻起,他是不是知情,已经不重要了。重要的是,他选择了和他母亲站在一起。
王秀莲深吸一口气,似乎调整好了策略。她换上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,眼眶甚至都有些泛红。
“晚晚,你怎么能这么想妈?妈一心一意为了你们好,你却把妈当成坏人。”她开始卖惨,“我这辈子,没别的盼头,就盼着子孙满堂,一家人和和美美。你要是不回去,这个年,我们怎么过?你让我在亲戚邻居面前,怎么抬得起头?人家会戳着我的脊梁骨,说我儿子娶了个不孝顺的媳妇,连过年都不认家门!”
她巧妙地把问题从“安全”偷换概念到了“孝顺”,试图用道德来压垮我。
如果是在今天之前,我或许真的会因为这番话而感到内疚,会开始自我怀疑。
但现在,看着她头顶那行【不信这顶‘不孝’的帽子压不垮你】的弹幕,我只觉得无比讽刺和恶心。
“妈,”我打断了她的“深情控诉”,“孝顺不是盲从。如果为了所谓的‘面子’和‘规矩’,连自己和孩子的命都可以不顾,那这种‘孝顺’,我做不到。”
“你!”王秀莲猛地站了起来,指着我,气得手指都在发抖,“你这是翅膀硬了!林晚,我告诉你,只要你一天是周家的媳妇,就得守周家的规矩!这个年,你回也得回,不回也得回!”
图穷匕见了。
看着她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的脸,我反而笑了。
“妈,您这是在威胁我吗?”
“我不是威胁你,我是在教你做人的道理!”
“我的道理很简单,”我扶着腰,缓缓地站了起来,直视着她的眼睛,一字一句地说,“我的孩子,必须在最安全的环境下降生。谁要是想拿他的安全开玩笑,不管是谁,我都会拼命。”
我的目光坚定,没有一丝一毫的退让。
王秀莲被我的眼神震慑住了,愣在那里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她头顶的弹幕,第一次出现了类似慌乱的情绪。
【这丫头今天怎么跟吃了枪药一样?眼神这么吓人。不行,这事我一个人搞不定,得让子昂回来!】
果然,下一秒,她就掏出手机,拨通了周子昂的电话。电话一接通,她立刻换上了哭腔,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哽咽。
“子昂啊……你快回来一趟吧……妈……妈快被你媳妇气死了……”
第4章 谎言的对峙
周子昂回来得很快,不到半个小时,就带着一身寒气冲进了家门。
他一进门,看到的就是王秀莲坐在沙发上抹眼泪,而我则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。
“怎么了这是?妈,怎么哭了?”他把公文包往玄关一扔,快步走到王秀莲身边,紧张地问。
王秀莲一见儿子回来,哭得更凶了,捶着胸口,上气不接下气地说:“我……我没法活了啊!我好心好意来看她,给她炖了鸡汤,她不喝就算了,还……还说我没安好心,说我们全家都想害她和孩子……子昂,妈这辈子没受过这种委M……”
她的话颠倒黑白,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被儿媳误解、受尽委屈的慈母。
周子昂立刻转过头,皱着眉看我,眼神里充满了责备:“林晚,你怎么回事?妈好心来看你,你怎么能这么跟她说话?”
我还没开口,他头顶的弹幕已经替他把心里话说完了。
【烦死了,工作上的事还没处理完,家里又闹起来。林晚怎么这么不懂事,服个软不就完了吗?非要跟妈顶牛,这不是给我找麻烦吗?】
看,在他的认知里,这件事的根源,是我“不懂事”,是我在“找麻烦”。
他根本没有想过要去了解事情的真相,就想当然地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咎于我。
我冷笑一声,看着他:“我怎么跟她说话了?你问问她,她都说了些什么。她说我不回去就是不孝,就是自私,还说我回也得回,不回也得回。周子昂,这是在商量,还是在强迫?”
周子昂的脸色一滞,转头看向王秀莲。
王秀莲立刻辩解道:“我……我那不是被她气的吗!我说不过她,一时情急才说了重话。可我的心是好的啊!”
她头顶的弹幕也立刻跟上。
【儿子回来了,我怕什么。反正他肯定向着我。】
周子昂果然立刻就信了。他叹了口气,开始做和事佬:“好了好了,都少说两句。妈,晚晚是孕妇,情绪不稳定,您多担待点。晚晚,妈也是长辈,就算她说话重点,你也不能跟她顶嘴啊。”
他轻描淡写地将这件事定义为“婆婆说话重”和“儿媳顶嘴”,完全忽略了问题的核心。
他头顶的弹幕,充满了不耐烦。
【赶紧把这事解决了,我还得回公司。车子的事还没跟妈最后敲定呢。】
又是车子。
这个男人,满心满眼,都是他的车。
我看着他,忽然觉得很悲哀。我曾经以为,我们之间有爱情,有五年的感情基础。可现在看来,这一切在利益面前,是如此的不堪一击。
“周子昂,”我开口,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觉得意外,“我们不谈孝顺,也不谈态度。我们就谈一件事:我37周的身孕,到底该不该坐七八个小时的长途车回老家?”
我把问题拉回了原点,一个无法回避的、关乎安全和常识的问题。
周子昂的眉头锁得更紧了。他避开我的目光,看向别处,含糊其辞地说:“我都说了,会小心的。我们租一辆好点的商务车,开慢一点,不会有事的。”
他头顶的弹幕暴露了他真实的想法。
【怎么又绕回这个问题了?真是死脑筋。她要是非揪着这个不放,还真不好办。】
“不会有事?”我反问,“这是你能保证的吗?周子昂,你敢拿你未出世的孩子的性命来赌一个‘万一’吗?”
我的声音不大,但每一个字都像锤子,重重地敲在客厅里。
周子昂被我问得哑口无言,脸色涨红。
王秀莲见儿子落了下风,立刻冲了上来,指着我的鼻子骂道:“你这个女人心肠怎么这么歹毒!动不动就拿孩子说事,你是在咒我的亲孙子吗?我告诉你,我们周家的子孙福大命大,才不会像你说的那么娇气!”
“我歹毒?”我气笑了,“为了你们一家人所谓的‘团圆’和‘面子’,就不顾孕妇和胎儿的死活,到底是谁歹毒?为了让你儿子拿到一辆新车,就逼着我冒险,到底是谁心肠黑?”
最后一句话,我几乎是吼出来的。
我说完,整个客厅瞬间死寂。
周子昂和王秀莲的表情,同时僵在了脸上。他们的眼神里,第一次露出了惊慌和错愕。
周子昂猛地抬头看我,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。他头顶的弹幕,像被病毒入侵了一样,疯狂地闪烁起来。
【她……她怎么会知道车子的事?!】
【是谁告诉她的?不可能啊!这件事只有我和妈知道!】
【完了,这下麻烦大了!】
王秀莲的反应更是激烈,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,尖声叫道:“你胡说八道什么!什么车子?我听不懂!”
她头顶的弹幕,却是一片混乱。
【这怎么知道的!难道子昂说漏嘴了?这个不成器的东西!】
【绝对不能承认!打死都不能承认!】
看着他们惊慌失措、拼命抵赖的样子,我心中最后一点温情也消失殆尽。
我不需要再试探了。
弹幕,已经告诉了我全部的真相。
我走到沙发前,拿起我的手机和包,看着他们,就像看着两个陌生人。
“周子昂,我们谈谈吧。”我的声音异常冷静,“在不在场的情况下。”
然后,我转向王秀莲,说:“妈,这里是我家,但今天,我想请您先离开。我和你儿子之间有些事,需要单独解决。”
我的态度强硬,不容置喙。
王秀莲还想撒泼,却被周子昂一把拉住了。他大概也意识到,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收场的地步。
“妈,您先回去吧。我……我跟晚晚聊聊。”他的声音干涩而艰涩。
王秀莲不甘心地被周子昂推出了门外。关上门的那一刻,我甚至还能听到她在门外不依不饶的咒骂声。
客厅里,只剩下我和周子昂两个人。
他站在那里,低着头,不敢看我,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。
我看着他头顶那行已经变成灰色的、绝望的弹幕,心中一片荒芜。
【她都知道了。一切都完了。】
第5章 真相的重量
关上门,隔绝了王秀莲在门外的叫骂声,客厅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周子昂站在玄关处,低着头,双手无意识地搓着,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。可他已经三十二岁了,是我的丈夫,是即将出生的孩子的父亲。
我没有坐下,就那么扶着腰,站在客厅中央,静静地看着他。
我给了他时间,等他主动开口。
可一分钟,两分钟,五分钟过去了,他只是沉默。他头顶的弹幕,却像一部内心戏丰富的默剧,上演着挣扎与权衡。
【怎么办?我该怎么解释?】
【直接承认?不行,她肯定会跟我离婚。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……】
【还是不承认?就说是她想多了?可是她连车子的事都知道了,肯定是掌握了什么证据。】
【都怪妈,非要用这种事来当交换。现在好了,鸡飞蛋打。】
看到最后一条,我只觉得可笑。直到此刻,他首先想到的,依然是埋怨他的母亲,而不是反思自己的错误。他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,仿佛自己只是一个无辜的、被牵连的受害者。
我的耐心终于耗尽了。
“周子昂,”我开口,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,“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?”
他身子一颤,缓缓抬起头,眼睛里布满了血丝,神情憔悴。他试图向我走过来,想像以前我们吵架时那样,抱住我,用温柔的姿态化解一切。
我后退了一步,明确地表示了拒绝。
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。
“晚晚,你听我解释。”他急切地说,“车子的事,不是你想的那样。是……是我妈她……”
“是主动提出来的,对不对?”我替他说了下去,“她说,只要你能说服我回老家过年,她就全款给你买一辆三十多万的新车。是吗?”
我的语气平静,像是在陈述一个与我无关的事实。
周子昂的嘴巴张了张,最终颓然地点了点头,脸色灰败。
他头顶的弹幕写着:【她连细节都知道得这么清楚……】
“所以,”我继续说,“为了这辆车,你就可以把我,把你37周未出生的孩子,置于巨大的风险之中。在你心里,我们母子的安全,就值三十万,是吗?”
“不是的!晚晚,我没有那么想!”他激动地反驳,声音都变了调,“我只是……我只是觉得,不会有事的。我盘算过了,我们租最好的车,找最有经验的司机,一路上开慢点,肯定能安全到家。我真的没想过要害你们……”
他还在辩解,还在试图为自己的自私和愚蠢开脱。
“你觉得?”我冷笑,“周子昂,你凭什么觉得?凭你二姨的‘经验’吗?还是凭你对自己那点可怜的掌控力的自信?生命是能拿来‘觉得’的吗?如果路上真的出了事,你所谓的‘盘算’,能换回我们的命吗?”
我的质问像一把把刀子,刺向他,也刺向我自己。
他被我问得面红耳赤,说不出一句话来。
我看着他这副懦弱无能的样子,心中最后一点幻想也破灭了。
我深吸一口气,问出了那个最让我恐惧的问题:“……是不是还计划着,等我生完孩子,就以我没奶为借口,把孩子抱回老家养?”
这个问题,像一颗重磅炸弹,在客厅里炸开。
周子昂的脸色“唰”地一下变得惨白,毫无血色。他震惊地看着我,眼神里除了慌乱,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。
他头顶的弹幕,这一次,是长久的空白。似乎连这个神奇的功能,都因为这个问题的沉重而当机了。
他的反应,已经给了我答案。
我的眼泪,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。不是因为伤心,而是因为愤怒,因为彻骨的寒冷。
原来,他们早就为我和我的孩子,布下了一个天罗地网。从怀孕开始,或许从我嫁进周家的第一天开始,我就只是一个负责生孩子的“工具人”。生完了,我的使命就完成了,孩子就成了他们周家的“私有财产”,与我这个“外人”再无关系。
“你……你怎么会……”周子昂的声音都在发抖,他看着我,像是看着一个怪物。
“我怎么会知道,是吗?”我擦掉眼泪,逼视着他,“周子昂,你也是这个计划的参与者,对不对?你默认了,甚至期待着。因为这样,你就可以摆脱一个新生儿父亲的责任,可以继续过你轻松自在的日子。而你的母亲,也能如愿以偿地得到她想要的孙子。你们母子俩,算盘打得真好啊。”
“我没有!”他几乎是吼了出来,“我没有同意!我跟她吵过!我说孩子必须跟在自己爸妈身边长大!我怎么可能同意把孩子送走!”
这是他从进门到现在,情绪最激动,反驳最激烈的一次。
我盯着他的眼睛,试图分辨他话里的真假。
他头顶的弹幕,终于在停滞了许久之后,缓缓地浮现出一行字,字迹甚至有些凌乱。
【我真的跟她吵过……我不能让晚晚连这件事也误会我。这是我的底线。我绝对不能失去她和孩子。】
我的心,微微一动。
这是底线吗?
那么,我们的安全,就不是你的底线吗?
“你吵过?”我追问,“结果呢?你吵赢了吗?还是说,你所谓的‘吵’,只是不痛不痒地反对了两句,然后就在你母亲的强势和你自己的懦弱面前,再次选择了妥协和沉默?”
我的话,像一把锥子,精准地扎进了他最脆弱的地方。
周子昂的肩膀垮了下来,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。他痛苦地闭上眼睛,双手插进头发里。
“我……我没用。”他喃喃自语,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懊悔和自我厌恶,“我总觉得,她是我妈,我不能跟她把关系闹得太僵。我想着,等孩子生下来,她看到晚晚你带得那么好,自然就会放弃那个念头了。我总想着,可以有更温和的解决办法……”
他头顶的弹幕,也充满了自我谴责。
【我就是个懦夫。我总想两边都不得罪,结果却把事情搞得越来越糟。我伤了晚晚的心,我差点就害了我的孩子。】
真相,终于以最残忍的方式,完整地呈现在我面前。
不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阴谋,而是一个由自私、贪婪、控制欲和懦弱交织而成的,普通家庭里最丑陋的现实。
王秀莲是主谋,她强势、自私,把儿子和孙子都当成自己的所有物。
而周子昂,是那个可悲的帮凶。他不够坏,甚至还保留着一丝良知和底线。但他太过懦弱,在强势的母亲和自己对物质的欲望面前,他一次次地选择了妥协,最终默许了这场荒唐的交易,把我和孩子推向了危险的边缘。
我看着他痛苦的样子,心里却没有一丝快意。
只有无尽的疲惫和失望。
“周子昂,”我平静地开口,“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。你搬出去住,或者,我带我妈回我娘家。我们需要冷静一下,想清楚这段婚姻,还有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。”
说完,我转身走回卧室,关上了门。
我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,来消化这一切,来保护我和我即将出生的孩子。
第6章 暴风雨之后
我提出分开后,周子昂并没有立刻同意。
他在客厅里枯坐了一整夜。第二天早上我开门时,看到他满眼红丝,胡子拉碴地蜷在沙发上,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颓败的气息。
他头顶的弹幕,也断断续续地显示着他一夜的煎熬。
【我不能走。我走了,她和孩子怎么办?】
【可是我留下来,又能做什么?她不会原谅我了。】
【我搞砸了一切。我不是个好丈夫,也不是个好爸爸。】
看到这些,我心里五味杂陈。失望和愤怒依旧在,但看着他这副样子,又有一丝不忍。毕竟,他是孩子的父亲。
我没有再提让他搬走的事,但我也没有给他好脸色。我母亲陈静也察觉到了我们之间的不对劲,但她什么都没问,只是默默地把我的饮食照顾得更加周到,用行动表达着对我的支持。
那几天,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。我和周子昂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,却几乎零交流。他试图讨好我,给我买我爱吃的点心,给我讲笑话,但都被我冷漠地挡了回去。
他每天准时下班,不再有任何“加班”和“应酬”。他会默默地做好家务,给我洗脚按摩,动作笨拙又小心翼翼。
他头顶的弹幕,也从最初的自我谴责,慢慢变成了具体的行动计划。
【今天炖了鱼汤,不知道她会不会喝。】
【产检的日子快到了,这次我一定要请假陪她去。】
【妈又打电话来了,我不能再让她来骚扰晚晚。】
是的,王秀莲并没有善罢甘休。她每天都给周子昂打好几个电话,有时是破口大骂,骂他没出息,被媳妇拿捏得死死的;有时又是哭哭啼啼,说自己孤苦伶仃,儿子不孝。
我偶尔能听到周子昂在阳台上压低声音和她争吵。
“妈,您别再说了!这件事本来就是我们不对!”
“车我不要了!以后我们家的事,您也别管了!”
“林晚是我妻子,孩子是我的,我们自己会做主!”
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周子昂用如此强硬的态度跟他母亲说话。他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、试图和稀泥的儿子,而是在努力学着承担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。
一个星期后,我去产检,周子昂果然请了假,坚持要陪我。
在医院的长廊里,他跑前跑后地挂号、缴费、取报告,忙得满头大汗。我坐在休息椅上,看着他的背影,心里那块坚硬的冰,似乎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。
医生检查完,告诉我一切正常,胎位很正,让我安心等待宝宝发动。
从医院出来,周子昂小心地扶着我,提议去我们以前最喜欢去的那家公园走走。
我没有拒绝。
冬日的公园有些萧瑟,但阳光很好,暖洋洋地照在身上。我们走在铺满落叶的小路上,谁也没有说话。
走了很久,周子昂才终于鼓起勇气,停下脚步,转身面对我。
“晚晚,”他声音沙哑,“对不起。”
他头顶的弹幕,简单而真诚。
【千言万语,只有这三个字。】
“我知道,一句‘对不起’弥补不了什么。我犯了这辈子最不可原谅的错。”他看着我的眼睛,眼神里满是痛苦和悔恨,“我自私、懦弱、没主见,差点就酿成大祸。这些天,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,梦到你和孩子在路上出事……我不敢想,如果真的发生了,我该怎么办。”
他的眼眶红了,声音也带上了哭腔。
“我让你失望了,也让未出世的宝宝失望了。我没资格当你的丈夫,也没资格当他的爸爸。”
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像是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。
“晚晚,我尊重你的任何决定。如果你觉得,我们真的过不下去了,要离婚……我……我同意。”
他头顶的弹幕,也映照着他此刻的心情。
【只要她和孩子能好好的,我怎么样都行。房子、车子、存款都给她。我净身出户。】
我看着他,看着这个在我面前流着泪,说着愿意净身出户的男人。我心里那道紧锁的闸门,终于被冲开了一道缝隙。
我没有立刻回答他。
我只是平静地问:“周子昂,如果……我是说如果,我们没有离婚。以后,你打算怎么做?你和之间,你打算怎么处理?”
这是一个考验,也是在给他,给我们这个家,最后一次机会。
他愣了一下,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问。他认真地思考了很久,才一字一句地回答我。
“首先,我会和我妈明确我们这个小家庭的界限。我们可以孝顺她,赡养她,但她不能再干涉我们的生活和决定,尤其是在孩子的问题上。”
“其次,以后家里所有重大的决定,必须我们两个人商量着来,以你的感受和孩子的安全为第一位。我绝不会再自作主张,更不会为了任何人的要求而让你受委M。”
“最后……”他看着我,眼神无比坚定,“我会用我下半辈子所有的时间和行动,来重新赢回你的信任。我会努力成为一个好丈夫,一个好爸爸。晚晚,请你……再给我一次机会。”
他头顶的弹幕,与他说的话完全一致。
【这是我的承诺。用一辈子去践行。】
阳光透过稀疏的树枝,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。那一刻,我忽然想起我们刚认识的时候,他也是这样,在阳光下,眼神清澈,满是真诚。
或许,人性本就是复杂的。他有懦弱和自私的一面,但也有善良和爱我们的一面。那奇异的弹幕,让我看到了他最不堪的内心,也让我看到了他此刻最真诚的悔过。
我摸着肚子,感受着宝宝有力的胎动。
这个孩子,需要一个父亲。而这个犯了错的父亲,似乎正在努力地成长。
我叹了口气,说:“周子昂,看你以后的表现吧。”
第7章 新生
我说出“看你表现”这几个字后,周子昂先是愣住了,随即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狂喜。他想上来抱我,又怕唐突,伸出手又缩了回去,样子有些滑稽。
他头顶的弹幕,像炸开的烟花。
【她原谅我了!她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了!】
【我一定要做到!我发誓!】
我看着他那副傻样子,忍不住牵了牵嘴角。这是这么多天来,我第一次对他笑。
生活,似乎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。
但和解,从来不是一句话就能完成的。信任的重建,需要漫长而艰难的过程。
春节,我们最终没有回婆家。大年三十的晚上,我们一家三口——我,我妈,还有周子昂,一起在家里包了饺子,看春晚。
周子昂的手机响了好几次,都是王秀莲打来的。他没有回避,当着我和我妈的面接了电话。
“妈,新年好。我们挺好的,您和爷爷奶奶也保重身体。”
“今年情况特殊,就不回去了。等孩子出生,百天的时候,我们一定回去看您。”
“钱我给您转过去了,您想买什么就买点什么。”
“您别说晚晚了,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。是我没处理好。”
他的态度不卑不亢,既表达了孝心,也守住了自己的底线。我妈在一旁听着,默默地点了点头。
挂了电话,周子昂有些歉意地看着我。我摇摇头,表示没关系。
那个奇异的弹幕能力,从那天公园谈话之后,就变得越来越微弱,出现的频率也越来越低。有时,我甚至需要很专注地去看,才能看到一行模糊的字迹。
我渐渐明白,这个能力的出现,或许并不是为了让我窥探人心,而是在我最迷茫、最软弱的时候,给我一个看清真相、保护自己的武器。而当我开始变得坚强,学会自己去沟通、去设立底线时,它也就到了该功成身退的时候。
预产期的前三天,我半夜破了水。
周子昂表现得比我预想的要镇定得多。他没有慌乱,而是按照我们之前演练过无数次的流程,有条不紊地拿起待产包,扶着我下楼,开车去医院。
在产房外,他一直紧紧地握着我的手,不断地给我加油打气。
我疼得快要虚脱的时候,恍惚间,看到了他头顶最后一次,也是最清晰的一次弹幕。
【晚晚,加油。宝宝,加油。我们的新生活,马上就要开始了。我爱你们。】
第二天清晨,我顺产生下了一个七斤二两的儿子,母子平安。
孩子被护士抱出来的那一刻,我看到周子昂这个一米八的大男人,哭得像个孩子。
出院回家,我妈和周子昂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。周子昂彻底变成了一个“超级奶爸”,换尿布、喂奶、拍嗝,学得有模有样。半夜孩子一哭,他总是第一个醒来,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到隔壁房间去哄,生怕吵到我休息。
王秀莲在我们出院后第三天,一个人提着大包小包地来了。
她来的时候,我正在给孩子喂奶。她站在门口,看着我们母子,眼神很复杂,有喜悦,有渴望,还有一丝尴尬和不安。
这一次,她头顶没有出现任何弹幕。我也不再需要了。
周子昂把她请了进来,给她倒了水,然后很平静地对她说:“妈,您能来看孙子,我们很高兴。但是有几件事,我想先跟您说清楚。”
他把我之前对他说过的话,用他自己的方式,清晰而坚定地传达给了他母亲。
关于界限,关于尊重,关于孩子未来的教育。
王秀莲全程都沉默地听着,没有反驳,也没有撒泼。最后,她只是走到我床边,看着襁褓里的孙子,轻声说了一句:“孩子……长得真好。”
然后,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,塞到了孩子的枕头下。
“晚晚,之前……是妈做错了。”她低声说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,“你们好好的,比什么都强。”
说完,她没再多留,坐了一会儿就走了。
我看着她的背影,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。我没有办法立刻原谅她给我带来的伤害,但或许,时间会冲淡一切。重要的是,我们这个小家庭,已经筑起了属于自己的、坚固的围墙。
第8章 没有弹幕的人生
儿子满月那天,我们拍了全家福。
照片上,我抱着孩子,脸上是初为人母的温柔笑意。周子昂站在我身后,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,另一只手护着孩子,眼神里是沉淀下来的踏实和满足。我妈站在旁边,笑得一脸慈祥。
这张照片,后来被周子昂洗了很大一张,挂在了客厅最显眼的位置。
那神奇的弹幕能力,在儿子出生后,就彻底消失了。我的世界,回归了正常。
没有了能窥探人心的“外挂”,我反而觉得更加轻松和真实。
人心本就隔着肚皮,充满了各种各样或好或坏的念头。弹幕让我看到了最不堪的一面,但也让我明白,念头终究只是念头,真正重要的是一个人最终的选择和行动。
周子昂用他的行动,一点点地修复着我们之间的裂痕。
他拒绝了公司一个可以升职但需要长期出差的机会,选择了更多的时间来陪伴我和孩子。
他主动上交了所有的工资卡,家里的财政大权完全交给了我。
他会记得我随口说过想吃的东西,下班路上绕远路去买回来。他会在我因为照顾孩子而情绪崩溃的时候,默默地抱住我,告诉我“没关系,有我呢”。
当然,我们之间依然会有矛盾和争吵。育儿观念的碰撞,生活琐事的摩擦,时有发生。
但不同的是,我们都学会了沟通。
我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味地退让和隐忍,我会直接说出我的不满和需求。而周子昂,也学会了倾听和反思,不再逃避问题,或者把一切都推给他妈。
我们像所有普通的夫妻一样,在磕磕绊绊中,努力经营着自己的小日子。
儿子一周岁的时候,周子昂的旧车终于还是换了。他没有买他心心念念的宝马,而是换了一辆空间更大的国产SUV。他说,这车安全性能好,适合带孩子出去玩。
提车那天,他载着我们一家三口,去了海边。
看着儿子在沙滩上蹒跚学步,留下一串串歪歪扭扭的小脚印,海风吹起我的长发,周子昂从身后轻轻地环住了我。
“晚晚,”他在我耳边说,“谢谢你。”
“谢我什么?”
“谢谢你,没有放弃我,没有放弃我们这个家。”
我转过身,看着他被阳光晒得微黑的脸庞,和他眼底的真诚,笑着说:“你应该谢谢你自己。是你自己,选择了正确的路。”
是的,路是自己选的。
那场由“弹幕”揭开的家庭风暴,像一场高烧,烧掉了我们婚姻里所有的伪装和脓疮,也烧出了一个更清醒、更坚韧的我,和一个懂得责任、学会成长的他。
生活没有那么多奇迹,也没有什么能看透人心的捷径。真正的安全感,不是来自于能预知对方的想法,而是来自于自己内心的强大,来自于双方共同建立的信任和设立的底线。
心软可以,但必须带着锋芒。爱人可以,但前提是先爱自己。
我看着远处正努力追逐一个浪花的儿子,看着身边紧紧握着我的手的丈夫,心里一片宁静。
没有弹幕的人生,或许会充满未知和不确定,但只要我们用心去沟通,用爱去经营,就一定能把未来的每一天,都过得踏实而温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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