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股混杂着鸽粪和闷热尘土的气味,像一记重拳,狠狠砸在我鼻子上。我扶着滚烫的屋顶瓦片,看着眼前那个紧挨着空调外机的、简陋又巧妙的鸽子笼,脑子里“嗡”的一声,一片空白。
原来是这样。
怪不得。
我那个平日里文静得像水的女儿,那个我以为连瓶盖都拧不开的晓晓,竟然在我眼皮子底下,在这三楼的屋顶上,藏了这么大一个秘密。
几十只鸽子咕咕地叫着,羽毛在正午的毒日头下泛着油光。它们排出的热气,连同笼子本身,严严实实地堵住了空调外机的散热口。
像一个巨大的、持续发热的暖宝宝,贴在了一块本该拼命制冷的冰块上。
我忽然觉得有点想笑,又有点想哭。这几个月来,家里因为这台永远只有36度的空调,闹得鸡飞狗跳。我,一个做了三十年木工,自诩手艺比机器还精细的老匠人,竟然被这么个简单的物理问题,折腾得差点怀疑人生。
我蹲下来,伸手摸了摸空调外机滚烫的外壳,又看了看那些浑然不觉、依旧在笼子里踱步的鸽子。
阳光刺得我眼睛发酸。
我好像,从来没有真正懂过我的女儿。
第1章 一台捂不凉的空调
这事儿得从初夏说起。
天气刚一热,妻子就催着给女儿晓晓的房间开空调。晓晓今年大三,暑假回来,说是要在家安安静静地准备一个什么设计比赛。
孩子有上进心,当爹的自然高兴。空调一开,冰淇淋一买,家里最好的资源,都得先紧着她。
可怪事就这么来了。
“爸,我房间的空调好像不制冷。”晓晓从房间里探出头,小声说。
我当时正在客厅擦拭我那套吃饭的家伙——一套德国进口的木工刨子,闻言头也没抬:“怎么可能?去年刚换的,格力的。你遥控器温度调低点。”
“调到16度了,还是有股热风。”
我这才放下手里的活,走进她房间。一股闷热的空气扑面而来,空调出风口呼呼地吹着,可那风,确实是温的。墙上的温度计,明晃晃地指着36度。
“邪门了。”我嘀咕着,搬来梯子,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。滤网是干净的,外机也在正常运转,听声音,压缩机启动得很有力。
我摆弄了半天,没找出毛病。只能打电话叫来售后的师傅。
师傅姓王,年轻人,挺客气。里外捣鼓了一通,最后指着压力表说:“林师傅,您这空调没氟了,我给您加上。”
我心里犯嘀咕,新空调怎么会没氟?但人家是专业的,我一个木匠,不好多嘴。
加了氟,空调果然凉了。王师傅擦着汗,笑着说:“好了,这下没问题了。您闺女这房间朝西,夏天是热,得多费点氟。”
我客客气氣地把人送走,心里那点疑虑也就散了。
可好景不长,也就一个星期。晓晓又从房间里出来了,一脸为难:“爸,又不行了。”
我再进她房间,又是那熟悉的36度。
这次我火了,直接给格力客服打电话,言辞激烈地投诉了他们产品质量和售后服务。客服态度很好,一个劲儿道歉,答应马上派个老师傅过来。
第二天,来了一位姓陈的老师傅,五十多岁,看着就稳重。他检查得比小王仔细多了,最后断定,是外机连接管有个极细微的砂眼,导致氟利昂慢性泄漏。
“这属于生产瑕疵,林师傅,”陈师傅说,“我给您打报告,换台新的吧,修补没意义。”
我心想,这还像话。
于是,家里迎来了第二台空调。安装那天,我全程盯着,确保万无一失。新空调一开,冷气嗖嗖的,晓晓高兴得直说谢谢爸。
我心里也舒坦了,觉得这事儿总算翻篇了。
可现实,往往比你想的更离奇。
半个月后,历史重演。
还是那个闷热的房间,还是那个36度的温度计。
我老婆先坐不住了。“老林,你这到底怎么回事?是不是咱们家这线路有问题?还是说……有人故意使坏?”
她这话说得我心里一沉。我们这老小区,邻里关系都还行,谁会干这种缺德事?
我把家里总闸都拉下来,把晓晓房间的线路一寸一寸地查,没发现任何问题。我又跑到楼下,盯着外机看了半天,除了几只麻雀在上面落脚,也没什么异常。
我彻底没辙了。
“再换!”我咬着牙说,“我就不信这个邪了!”
于是,第三台空调,美的的。
第四台,海尔的。
第五台,我托关系,搞了一台大金的,据说质量最过硬。
每次换新机,都能凉快个十天半个月,然后就毫无征兆地罢工,制冷效果直线下降,最后彻底变成一台昂贵的电风扇,忠实地把室外的热气,再吹回室内。
家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。
老婆看我的眼神里,充满了埋怨和不解,好像我这个一家之主,连个空调都搞不定,窝囊透了。
晓晓呢,话变得越来越少。她不再主动跟我说空调的事,只是默默地在房间里待着,房门紧闭。我偶尔进去送水果,总能看到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,和被汗水浸湿的T恤后背。
她不说苦,但我看着心疼。
“晓晓,要不……去客厅睡吧?客厅空调好使。”我忍不住说。
她总是摇摇头,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:“没事爸,心静自然凉。我这儿资料多,搬来搬去不方便。”
我心里堵得慌。这几个月,光是买空调、装空调,就花了两万多。钱是小事,关键是这事儿透着一股邪性,像一根刺,扎在我心里,拔不出来。
我一个靠手艺吃饭的人,最信奉的就是“事出必有因”。一块木头,怎么开料,怎么走线,都有它的纹理和道理。可眼前这台空调,却成了一个完全不讲道理的怪物。
第五台大金空调失灵的那个下午,我站在晓晓的房间里,看着墙上那个刺眼的“36℃”,一股前所未有的挫败感涌了上来。
我这双手,能把一块朽木雕成一件艺术品,却捂不凉我女儿的房间。
第2章 沉默的女儿和奇怪的鸟食
家里的低气压,像梅雨季节的墙壁,湿漉漉的,能拧出水来。
饭桌上,没人说话。我老婆把排骨夹到晓晓碗里,叹了口气:“晓晓,多吃点,看你热得都瘦脱相了。实在不行,妈给你在外面开个钟点房,你去那儿做设计。”
晓晓扒拉着米饭,低着头,声音闷闷的:“不用了妈,快弄完了。而且我在家习惯了。”
我看着她,心里五味杂陈。这孩子,从小就懂事,也倔。她越是这样说,我心里就越不是滋味。
“爸给你装个工业扇吧,风大,能凉快点。”我试图打破沉默。
晓晓抬起头,看了我一眼,那眼神有点复杂,好像是感激,又好像是愧疚。她摇了摇头:“爸,别折腾了。真的,我没关系。”
她越说没关系,我就越觉得有关系。
这事儿蹊跷,肯定有我没想到的地方。
从那天起,我开始留意晓晓的一举一动。我不是想监视她,我只是想找出问题的根源。一个父亲,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在“桑拿房”里熬一个夏天。
我发现,晓晓的生活变得很有规律,甚至有点奇怪。
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,五点半,准时出门。我问她干嘛去,她说去公园跑步,呼吸新鲜空气,找找灵感。
一个女孩子,大清早的一个人出去,我总是不放心。有一次,我悄悄跟在她后面。
她确实是往公园的方向去了,但没进公园大门,而是拐进了旁边一条小巷子。巷子尽头,是一家不起眼的粮油店。
店门口堆着几个大麻袋,老板正打着哈欠开门。晓晓熟门熟路地走过去,跟老板说了几句什么,老板就给她装了一小袋东西。
我离得远,看不清是什么,但看那形状,像是玉米粒、高粱之类的杂粮。
她买这个干什么?现在的年轻人,不都喜欢吃麦片、喝牛奶吗?
她提着那小袋东西,没有直接回家,而是绕了个圈,走到了我们这栋楼的背面。我们家住三楼,不高不矮。我看见她抬头往楼顶的方向望了望,然后才快步走进单元门。
我心里那个疙瘩,越结越大了。
还有一次,是周末。我提前下班回家,刚到楼下,就看见晓晓从外面回来,手里提着一个大塑料袋,里面装着瓶瓶罐罐。
“晓晓,买什么了?”我随口问。
她吓了一跳,手里的袋子差点掉在地上。她稳了稳神,冲我笑了笑,有点不自然:“哦,爸,你回来啦。没什么,买了点……颜料。”
“颜料?”我凑过去想看。
她却下意识地把袋子往身后藏了藏:“嗯,我那个设计要用。爸,我先上去了,一身汗。”
说完,她就匆匆跑上了楼。
我站在原地,看着她的背影,心里疑云重重。我虽然不懂美术,但也知道颜料不是装在那种大号的、像兽药瓶一样的塑料罐里的。
晚上,我老婆收拾垃圾,从晓晓房间的垃圾桶里,翻出几个空瓶子。
“老林,你来看,这是什么?”她举着一个瓶子递给我。
我接过来,借着灯光仔细看。瓶身上贴着标签,已经被水泡得有点模糊,但还是能辨认出几个字:“……鸽用……电解质……”
“鸽子?”我老婆一脸茫然,“咱们家哪来的鸽子?”
我脑子里“轰”的一下,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。
早起买的杂粮,鬼鬼祟祟的行为,还有这鸽子用的药……所有的线索,都指向了一个我完全没想到的方向。
可我还是不敢相信。晓晓这孩子,从小连小猫小狗都怕,怎么会去养鸽子?而且,养在哪儿呢?
那天晚上,我失眠了。
我躺在床上,翻来覆去。窗外,空调外机低沉地运转着,那是我们主卧的空调,凉爽宜人。可一想到隔壁房间的女儿,正忍受着36度的高温,我心里就像被火烤一样。
我想起我那个已经过世的父亲,他生前就是个鸽迷。小时候,家里院子里搭着一个大鸽棚,他把那些鸽子当宝贝一样。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打扫鸽舍,喂水喂食。
我对此,向来是不屑一顾的。我觉得那是玩物丧志,一个大男人,不把心思放在正经事上,整天跟一群扁毛打交道,有什么出息?
为此,我没少跟父亲争吵。
父亲总说:“你不懂,这里面的门道深着呢。这不叫玩,这叫‘盘’。”
难道……晓晓是受了她爷爷的影响?
可她爷爷去世的时候,她才上初中,对那些鸽子,印象应该不深才对。
一个又一个的谜团,在我脑子里盘旋。我感觉自己像个蹩脚的侦探,手里攥着一堆零碎的线索,却怎么也拼不出完整的真相。
我决定,不能再等了。
我必须亲自去看看。
看看那个藏着所有秘密的地方——我们家楼顶。
第3章 一个木匠的偏执
在决定爬上屋顶之前,我做了最后一次努力。
我试图用我的专业知识,来解开这个谜题。我不能接受,在我最擅长的领域里,败得如此彻底。
我叫上了我的徒弟,小张。
小张跟我学了五年木工,手艺不错,脑子也活。最重要的是,他懂点电工。
“师傅,您是说,这空调有问题,但又不是空调本身的问题?”小张听完我的叙述,挠了挠头,一脸困惑。
“对。”我递给他一支烟,“我想让你帮我测测电压。我怀疑,是不是咱们这栋楼的电压不稳,尤其是到了用电高峰期,电压太低,带不动压缩机。”
这是一个老师傅教我的土办法。他说,很多老小区的怪毛病,根子都在电上。
小张很利索,拿出万用表,在晓晓房间的插座上一测。
“225伏,师傅,标准得很,一点问题没有。”小张说。
我还不死心:“那会不会是瞬时电压?就是空调启动那一瞬间,电压会掉下来?”
小张笑了:“师傅,您这都快成电工专家了。行,我给您盯着。”
我们把空调关了,再打开。小张的眼睛紧紧盯着万用表的屏幕。压缩机启动的瞬间,电压确实有轻微的波动,但完全在正常范围内。
“师傅,电没问题。”小张下了结论。
我的心,又沉下去一截。
“那……会不会是这房间的风水不好?”小张看我脸色难看,开了个不着调的玩笑。
我瞪了他一眼:“胡说八道什么!我是个手艺人,只信手里的尺子和墨斗。”
小张嘿嘿一笑,不敢再说话。
我让他帮忙,把晓晓房间的家具,全都搬了出来。床、书桌、衣柜……整个房间,变得空空荡荡。
“师傅,您这是干嘛?要重新装修啊?”
“我看看墙里有没有什么问题。”我说。
我像个法医一样,拿着小锤子,一寸一寸地敲击墙壁,听声音。又趴在地上,检查地板。我甚至把天花板的吊顶都拆下来一角,探头进去看。
一切正常。
这栋楼是我看着盖起来的,当年的施工队,我还认识两个。用料扎实,没出过任何问题。
小张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:“师傅,您这也太较真了。不就是个空调嘛,要不……干脆别用空调了,买个水冷扇,效果也差不多。”
“那不一样!”我几乎是吼出来的。
小张被我吓了一跳。
我意识到自己失态了,缓了口气,摆摆手说:“这不光是凉快不凉快的事。这里面,有我没搞懂的‘道理’。一个东西,它该是怎么样,就得是怎么样。一块木头,该刨平就得刨平,一个榫卯,该严丝合缝就得严丝合fid缝。这空调,它就该制冷。现在它不制冷了,那就是有地方出错了。我必须把这个‘错’给找出来。”
这或许就是一个老木匠的偏执。
我这辈子,都在跟“规矩”打交道。墨线弹出来,必须是直的;凿子下去,必须是准的。我不能容忍我的生活里,出现一个毫无逻辑、无法解释的“错误”。
小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。
“师傅,我明白了。您是觉得,这事儿伤了您的‘手艺魂’。”
我没说话,算是默认了。
折腾了一下午,一无所获。
晚上,晓晓回来,看到自己空荡荡的房间,愣住了。
“爸,你这是……”
“我……我看看墙壁有没有返潮。”我随便找了个借口。
晓晓的眼神黯淡了一下,她什么也没说,默默地帮着我,把家具一件件搬回去。
在我们搬书桌的时候,一张纸从书桌的夹缝里飘了出来。
我弯腰捡起来,是一张画。
画上,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,坐在一张小马扎上,慈祥地看着一群飞翔的鸽子。鸽群在蓝天白云下盘旋,姿态优美。画的笔触很细腻,看得出,画画的人,用了很深厚的感情。
画的右下角,有一行小字:给天堂的爷爷。
是晓晓画的。
我拿着那张画,手有点抖。画上的老人,就是我的父亲。
晓晓看到我手里的画,脸“刷”地一下就白了。她想过来拿,又停住了脚步,紧张地看着我。
“晓晓,这是……”
“我……我随便画的。”她声音很小,不敢看我的眼睛。
我没再追问。
我把画小心地折好,放进口袋。
那一刻,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,一个让我心惊肉跳,又百感交集的答案。
但我需要证据。
我需要亲眼看到。
第二天,我跟单位请了假。老婆和晓晓都出门后,我从储藏室里,搬出了那把尘封已久的,加长折叠梯。
这把梯子,还是当年我父亲在世时,为了上房顶修补瓦片,特意让我做的。
我扛着梯子,一步一步,走上楼。
通往楼顶的那个小铁门,常年锁着。但我知道,那把锁,只是个摆设。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铁丝,捅咕了几下,锁“咔哒”一声,开了。
推开铁门,一股热浪夹杂着陌生的气味,扑面而来。
我深吸一口气,踏上了屋顶。
第4章 屋顶的秘密
正午的太阳,像个大火球,悬在头顶。
屋顶的水泥地被晒得发烫,踩上去,感觉鞋底都要融化了。我眯着眼,适应了一下刺眼的光线,然后朝着我们家那个位置走去。
空调外机装在女儿房间窗户的正上方,那个位置,平时从楼下根本看不到。
我走得不快,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,怦怦直跳。我既希望我的猜测是错的,又隐隐觉得,那可能就是唯一的真相。
离得越近,那股奇怪的味道就越浓。
那是一种混杂着谷物发酵、禽类粪便和羽毛的气味。
我太熟悉这个味道了。
我小时候,父亲的鸽棚里,就是这个味儿。父亲管这叫“鸽气”,他说,闻惯了,比什么香水都提神。
我当时嗤之以鼻,觉得那纯粹是臭气熏天。
可现在,这股“臭气”,却像一把钥匙,瞬间打开了我记忆的闸门。
我看到了。
就在那台崭新的大金空调外机旁边,紧紧挨着,有一个用木条和铁丝网搭建的笼子。
笼子不大,大概一米见方,但做得相当精巧。木条打磨得很光滑,接口处用的是我最熟悉的榫卯结构,严丝合缝。铁丝网绷得笔直,显示出制作者的耐心和细致。
这手艺,一看就是得了我的真传。
笼子里,挤着几十只鸽子。灰的,白的,带雨点的。它们看到我这个陌生人,有些受惊,咕咕地叫着,扑腾着翅膀。
鸽子笼的底部,铺着一层厚厚的木屑和报纸,但依然遮不住日积月累的鸽粪。
而整个笼子,就像一件厚厚的棉袄,严严实实地包裹住了空调外机的散热面。外机风扇徒劳地转着,吹出来的热风,被笼子和鸽群挡住,形成了一个热循环。
所有的热量,都憋在了那一小块空间里。
我终于明白了。
为什么新空调装上,能好用一段时间?因为那时候,笼子还没放上去,或者鸽子还没那么多。
为什么加氟之后能管一个星期?因为临时的制冷剂,强行压制住了问题。
为什么换了五台空调,全都一个结果?因为问题的根源,根本不在空调本身。
我蹲下来,看着那些鸽子。有一只胆大的,歪着脑袋,用它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看着我。
我忽然觉得,它们和我女儿晓晓真像。
一样的安静,一样的倔强,一样的,把所有的心事都藏起来。
我无法想象,晓晓是怎么做到的。
她一个女孩子,是怎么把这些木料、铁丝网,悄无声`息地搬到楼顶上来的?她是怎么利用我教给她的那些零星的木工知识,搭建起这么一个结实的鸽笼的?
她每天清晨五点半出门,真的是去跑步吗?还是来这里,给她的这些“宝贝”喂食、换水?
那些所谓的“颜料”,其实是给鸽子补充营养的电解质和保健砂吧?
她宁愿自己待在36度的房间里,汗流浃背,也不肯把这个秘密告诉我。
为什么?
她在怕什么?
是怕我骂她不务正业?还是怕我,像当年反对她爷爷一样,粗暴地毁掉她的心血?
我伸出手,想摸一摸那个鸽笼。那木条的触感,温润而熟悉。我甚至能想象出,晓晓在夜深人静的时候,偷偷在这里,用砂纸一遍遍打磨它们的样子。
我的心,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,疼得厉害。
我这个当爹的,太失败了。
我自以为给了她最好的生活,最好的学习环境,却不知道,她内心深处,最珍视的东西是什么。
我只关心她的成绩,她的未来,却从没问过她,你真正喜欢什么?你快乐吗?
我和她之间,隔着的,何止是一扇紧闭的房门。
那是一堵由代沟、误解和父权的傲慢,砌成的高墙。
我站起身,环顾四周。屋顶上空荡荡的,只有风声,和鸽子的咕咕声。
我忽然想起了我的父亲。
他去世前的那个下午,也是这样一个闷热的天气。他躺在病床上,拉着我的手,已经说不出话了。他只是用手指了指窗外,天空中有几只鸽子正在盘旋。
我当时没懂他的意思。我以为他只是想看看天。
现在我明白了。
他是在告诉我,别忘了它们。那是他一辈子的念想。
而这个念想,我没能接住,却被我的女儿,晓晓,小心翼翼地捧在了手心里。
我掏出兜里那张画,展开。
画上的老人,画上的鸽群,和眼前的景象,慢慢重叠在一起。
眼泪,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。
原来,我错怪了所有人。
错怪了那些空调,错怪了那些安装师傅,也错怪了我那个,沉默的女儿。
真正有问题的,不是空调,不是线路,不是风水。
是我这个当爹的,这颗已经变得僵硬、麻木的心。
第5章 那场迟来的谈话
我从屋顶下来的时候,整个人都是恍惚的。
手里的梯子,好像有千斤重。每下一级,心里就沉一分。
我没有立刻回家,而是在楼下的小花园里,找了条长椅坐下,抽了整整半包烟。
烟雾缭绕中,我想了很多。
我想起晓晓小时候,特别黏我。我做木工活,她就搬个小板凳坐在旁边,安安静静地看。我手里的刨花,在她眼里,是世界上最好玩的玩具。
她会问我:“爸爸,为什么这块木头到你手里,就变得这么听话?”
我当时特自豪,摸着她的头说:“因为爸爸懂它的‘脾气’。每块木头,都有自己的纹路和性格,你得顺着它来,不能跟它拧着干。”
可我对待我的女儿,却一直在“拧着干”。
我希望她学理科,将来找个稳定的工作,她却偏偏选了最“虚无缥缈”的设计专业。
我希望她活泼开朗,多交朋友,她却总喜欢一个人待着,画画,看书。
我以为我是在为她好,是在用我的经验,为她规划一条最稳妥的康庄大道。
现在看来,我不过是想把她,打磨成我心中“理想”的模样。就像对待一块木头,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。
我把烟头狠狠地摁在地上,站起身,回家。
推开门,晓晓和她妈妈都还没回来。
我走进晓晓的房间,那股熟悉的闷热再次包裹住我。我没有开那台“假”空调,而是打开了窗户。
我坐在她的书桌前,看着桌上那些设计图稿。线条流畅,创意十足。我看不懂那些专业的术语,但我能感受到,她在这些画里,倾注的热情和才华。
在图稿下面,我发现了一个日记本。
我犹豫了一下,还是没忍住,翻开了。
我只想知道,她到底是怎么想的。
日记里,没有太多小女儿家的情愫,大部分,都和鸽子有关。
“今天‘灰将军’第一次自己飞回了家,我好高兴。爷爷,你在天上看到了吗?”
“爸爸又换了一台空调,我心里好难受。我觉得自己是个骗子,欺骗了全家人。可是我不敢说,我怕爸爸会生气,会把它们都扔掉。就像当年,他跟您吵架时说的那样。”
“天气越来越热了,鸽子们好像也有点没精神。我偷偷把爸爸的风扇搬到了楼顶,希望能给它们降降温。可我自己的房间,真的快待不下去了。设计图画着画着,汗水就把纸给浸湿了。有时候真想放弃,可是一想到这是爷爷最后的愿望,我就觉得,我必须坚持下去。”
“爷爷,您说,爸爸什么时候才能明白,有些东西,是不能用‘有没有用’来衡量的呢?就像您说的,人活着,总得有点念想。我的念想,就是它们。”
我的手,抖得越来越厉害。日记本上的字,渐渐模糊成一片。
原来,在她沉默的外表下,藏着这么多的挣扎、愧疚和坚持。
她不是不懂事,她是太懂事了。她怕伤害我,怕我失望,所以选择了一个人,默默地扛下所有。
门锁响了,是晓晓回来了。
她看到我坐在她书桌前,手里还拿着她的日记本,整个人都僵住了,脸色煞白。
“爸……”她声音发颤,眼圈一下子就红了。
我站起来,慢慢走到她面前。
我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,大发雷霆。我只是把日记本轻轻合上,递还给她。
然后,我从口袋里,掏出那张她画的画。
“晓晓,”我的声音,前所未有的沙哑,“我今天……上楼顶了。”
晓晓的身体,猛地一震。她眼里的惊恐,慢慢变成了绝望。眼泪,像断了线的珠子,滚落下来。
她没说话,只是站在那里,无声地哭。那样子,像个做错了事,等待审判的孩子。
我伸出手,想帮她擦掉眼泪,手伸到一半,又停住了。我感觉自己的手,又粗糙,又笨拙。
“对不起,爸,我错了……”她终于哭出了声,哽咽着说,“我……我不是故意的……我马上……马上就把它们处理掉……”
“处理掉?”我看着她,一字一句地问,“那是你爷爷留下的念想,你怎么能处理掉?”
晓晓愣住了,抬起头,泪眼婆娑地看着我,满脸的不敢置信。
“爸,你……你不生气?”
我摇了摇头,叹了口气。
“我生气。”我说,“我气我自己,是个瞎子,是个聋子。自己的女儿,在眼皮子底下,受了这么多委屈,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。我这个当爹的,不配。”
我拉过她的手,让她在床边坐下。
我也坐下来,第一次,像个朋友一样,和她平视。
“跟爸说说吧,”我说,“说说你爷爷,说说那些鸽子。所有事,都告诉爸。”
那个下午,晓셨晓给我讲了很多。
讲她爷爷去世前,是如何把那几枚珍贵的鸽子蛋,交到她手里。
讲她是如何用棉花和灯泡,把它们一点点孵化出来。
讲她是如何查资料,学着配鸽食,给鸽子治病。
讲她是如何利用周末,偷偷去建材市场买材料,再一点点蚂蚁搬家似的,运到楼顶。
讲她是如何,在36度的高温里,一边流着汗,一边画着她的设计图。
她讲得很平静,但每一个字,都像一把小锤子,敲在我的心上。
我终于明白,那个鸽笼上,为什么会有我熟悉的榫卯结构。因为她小时候,看我做活,早就耳濡目染。
我终于明白,她为什么成绩一直那么好,因为她骨子里,就有一股跟我一样的,不服输的韧劲。
我们聊了很久,久到窗外的天色,都渐渐暗了下来。
最后,我说:“晓晓,是爸错了。爸以前,总觉得你爷爷养鸽子,是不务正业。我也总想把你,变成我想要的样子。我忘了问你,你喜不喜欢。”
“爸……”
“以后不会了。”我打断她,眼神无比坚定,“你喜欢什么,就去做。有爸在,天塌不下来。”
我看着她,郑重地说:“那些鸽子,咱们不处理。不但不处理,还要好好养。但是,地方得换换。空调的问题,也得解决。这件事,交给我。”
那一刻,我看到晓晓的眼睛里,重新亮起了光。
那是一种,我从未见过的,如释重负的光。
第6章 木匠的解决方案
第二天,我起得比晓晓还早。
我没去上班,而是直接去了我那个小小的木工房。
工房里,弥漫着好闻的松木香气。我抚摸着那些熟悉的工具,刨子、凿子、墨斗……它们就像我身体的一部分。
今天,我要用它们,来弥补一个父亲的过错。
我要给晓晓的鸽子,建一个真正的家。
我先是在纸上画了图纸。新的鸽舍,不能再放在空调外机旁边。我选了屋顶的另一角,那里阳光充足,又通风。
鸽舍要比原来的大一倍,要分出栖息区、产蛋区和活动区。要有食槽,有水槽,还要有专门给鸽子“洗澡”的沙盘。
最重要的是,通风和散热。
我设计了一个双层屋顶结构,中间留出空气隔热层。墙板上,开了几个百叶窗,既能通风,又能避免雨水飘进去。
整个鸽舍的底部,我准备用架空的结构,离地二十公分,方便日常的清理和冲洗。
画完图纸,我开始选料。
我挑了最好的樟子松,这种木材质地坚硬,纹理漂亮,还自带一股防虫的香气。
切割、刨平、打磨、开榫、凿卯……
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,手里的工具,仿佛有了生命。木屑纷飞,像一场金色的雪。
小张来了,看到我这架势,吓了一跳。
“师傅,您这是……接了个大活儿啊?给谁家做这么漂亮的……狗屋?”
“去你的,”我笑骂道,“这是鸽子笼。”
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,简单跟他说了一遍。
小张听完,半天没说话,最后冲我竖起个大拇指:“师傅,您牛!这事儿要换成我爸,估计直接上房顶把鸽子全给炖了。”
“你爸那是你爸,我是我。”我说,“我以前也浑,差点就成了你爸那样的人。好在,现在醒悟过来,还不算晚。”
小张二话不说,撸起袖子就来帮忙。
“师傅,这活儿算我一个。不为工钱,就为您这份心。”
我们师徒俩,在工房里,叮叮当当地忙了整整三天。
一个崭新的、堪称豪华的鸽舍,渐渐成型。
这期间,晓晓每天放学,都会跑来看。她不说话,就静静地站在一旁,帮我递个工具,或者扫扫地上的木屑。
我能感觉到,她看我的眼神,变了。
那种疏离和戒备,消失了。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温暖和依赖。
我们之间,好像又回到了她小时候,她坐在小板凳上,崇拜地看着我做木工活的那个时候。
有些东西,虽然迟到了,但终究还是回来了。
鸽舍完工那天,我跟小张,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才把它搬上屋顶。
我们把旧的鸽笼拆掉,把鸽子小心翼翼地转移到“新家”。
那些小家伙,好像也知道这是给它们盖的豪宅,一点都不认生,很快就适应了新环境,在宽敞的鸽舍里,咕咕地叫着,踱着步。
晓晓站在旁边,眼睛亮晶晶的。
“爸,谢谢你。”她小声说。
“傻丫头,跟爸客气什么。”我拍了拍鸽舍的顶棚,满意地笑了,“以后,它们就是咱们家的一份子了。”
解决了鸽子的问题,接下来,就是空调。
虽然没了鸽子笼的阻挡,但为了保险起见,我还是想了个办法。
我用薄铁皮,做了一个导风罩,装在空调外机的出风口。导风罩呈一个斜向上的角度,能把外机吹出来的热风,引导向高处,避免在墙角形成热量堆积。
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改造,但却很实用。
做完这一切,我站在屋顶上,看着崭新的鸽舍,和那台终于可以“顺畅呼吸”的空调,心里无比踏实。
我对晓晓说:“走,下楼,开空调!”
我们回到晓晓的房间。
我按下遥控器的开机键。
空调启动,出风口,缓缓地吹出了一股凉风。
不再是那种温吞吞的、带着热气的风,而是实实在在的、冰凉的冷气。
墙上的温度计,度数开始缓慢地,但却坚定地,往下掉。
36℃……35℃……34℃……
当温度计的指针,最终稳稳地停在26℃的时候,晓晓“哇”的一声,哭了。
她扑过来,紧紧地抱住我。
“爸……”
我能感觉到,她的眼泪,打湿了我的T恤。
我轻轻地拍着她的背,就像她小时候,我哄她睡觉那样。
“好了,好了,不哭了。”我说,“你看,这不就凉快了吗?”
我知道,她流的,不是因为炎热而委屈的泪,而是因为被理解,被接纳,而喜悦的泪。
这股迟来的清凉,不仅仅是房间的温度,更是我们父女之间,那颗曾经冰封的心。
第7章 爷爷的信
家里的气氛,像解了冻的河水,重新流动起来。
饭桌上,又有了笑声。
我老婆不再唉声叹气,她一边给晓晓夹菜,一边念叨:“你爸这回可算做了件正经事。那鸽子笼,做得比咱们家衣柜还结实。”
晓晓抿着嘴笑,偷偷冲我眨了眨眼。
我也乐了,夹了块最大的排骨放到老婆碗里:“那是,你老公我的手艺,什么时候掉过链子?”
我们都默契地,没有再提那五台被“冤枉”的空调。那两万多块钱,就当是……为我这个当爹的,交了学费。
周末,晓晓把她的设计稿,拿给我看。
“爸,我这个作品,快完成了。你帮我参谋参谋?”
我受宠若惊。这可是头一回。以前,她的专业,是我的“禁区”,我看不懂,也不想懂。
我凑过去,仔细看。
那是一套系列家具的设计图,主题是“记忆的容器”。
有可以展示老照片的边柜,有可以存放旧信件的书桌,还有一张椅子,扶手上,巧妙地设计了一个小小的凹槽,可以放一支爷爷用过的旧钢笔。
整个设计,充满了怀旧和温情。
“爸,你看这个,”晓晓指着其中一张图,“这个茶几,我想用老榆木的门板来做,保留它原来的风吹日晒的痕迹。桌面呢,我想用环氧树脂,把一些爷爷留下来的小物件,比如他用过的邮票、棋子,还有……几根信鸽的羽毛,封存在里面。这样,每次喝茶的时候,就好像爷爷还在我们身边一样。”
我看着图纸,听着她的解说,心里一阵阵地发热。
我一直觉得,我这个做木工的父亲,和她这个学设计的女儿,是两个世界的人。
我的世界,是刨子、凿子、榫卯,是实实在在的、有棱有角的器物。
她的世界,是线条、光影、创意,是虚无缥缥的、形而上的概念。
但现在我发现,我们其实在做同一件事。
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,去留住一些东西,去对抗时间的流逝。
“好,”我重重地点了点头,“这个想法,好!材料的事,包在爸身上。我认识一个专门收老房子的朋友,肯定能给你找到最好的老榆木门板。”
晓晓高兴得跳了起来。
“不过,”我话锋一转,指着图纸上的一个结构说,“你这个连接方式,用三合一连接件,虽然方便,但不结实,也缺少点‘味道’。你看,如果改成燕尾榫,是不是既牢固,又好看?”
我拿起铅笔,在草稿纸上,刷刷几笔,就画出了一个标准的燕尾榫结构。
晓晓看着我的图,眼睛都直了。
“爸,你好厉害!这个结构,比我原来的设计,高级多了!”
“那是,”我得意地扬了扬眉毛,“你爸我这点手艺,可不是白给的。”
那个下午,我们父女俩,头挨着头,趴在书桌上,一起修改那份设计图。
我给她讲各种榫卯结构的区别和用法,她给我讲什么是极简主义,什么是人体工程学。
我发现,我们之间,有那么多可以聊的话题。
我们,其实一点都不陌生。
晚上,晓晓在整理爷爷遗物的时候,找到了一个小木盒子。
盒子里,放着一沓泛黄的信。
是爷爷写给她的。
“我的乖孙女晓晓:
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,爷爷可能已经去一个很远的地方,看鸽子飞了。
别难过。人嘛,就像鸽子,总有飞累了,要回家的时候。
爷爷这辈子,没什么大出息,就落下个玩鸽子的‘毛病’。你爸总说我不务正业,我知道,他是为我好。但我这心里,就是放不下它们。
看着它们在天上飞,我这心里,就觉得敞亮。
爷爷给你留了几个‘宝贝’,就是那几枚鸽子蛋。它们,是爷爷最好的鸽子的后代。帮爷爷,把它们养大,好吗?
别让你爸知道。他那脾气,犟得像头牛。我不想因为这事,你们爷俩再闹不愉快。
养鸽子,不是为了比赛,不是为了输赢。就是个念想。人活着,心里总得有个地方,是软的,是热的。
晓晓,爷爷知道,你跟你爸一样,骨子里,都是犟脾气,认准的事,九头牛都拉不回来。
但你要记得,他爱你。他只是……不太会爱。
就像一块好木头,纹理是直的,但有时候,就是会有点硬。你得有耐心,慢慢地,去‘盘’他。
好了,不啰嗦了。
替我,多看看天。
爱你的,爷爷。”
晓晓把信递给我,我看完,早已是泪流满面。
原来,父亲什么都懂。
他懂我的固执,也懂晓晓的坚持。他用这样一种方式,小心翼翼地,维护着我们这个家。
我拿着那封信,走到窗边。
窗外,夜色如水。屋顶的方向,传来几声轻微的鸽哨声。
我仿佛看到父亲,就坐在那鸽舍旁,微笑着,看着我们。
第8章 另一种清凉
晓晓的设计,最终在比赛中拿了金奖。
颁奖那天,我和她妈妈都去了。
当主持人念出“林晓晓”的名字,当晓晓穿着一身白裙子,走上领奖台的时候,我老婆在旁边,激动得直抹眼泪。
我没哭,我就是觉得,心里涨得满满的。
那是一种,比我自己得了奖,还要骄傲,还要满足的感觉。
晓晓在台上发表获奖感言,她说:“这个作品,我要感谢我的家人。尤其,是我的父亲。他是一位传统的手艺人,是他,教会了我,什么是‘匠心’。是他让我明白,最好的设计,不是最炫酷的外表,而是,能触动人心的温度。”
她举起奖杯,冲着台下的我,灿烂地笑了。
那一刻,我觉得,我这辈子,值了。
暑假结束,晓晓回了学校。
屋顶上的那些鸽子,就成了我的责任。
我每天,也像当年的父亲一样,天不亮就起床,去屋顶打扫鸽舍,给它们添食换水。
小张知道了,笑我:“师傅,您这是……子承父业,不对,是‘隔代遗传’啊。”
我也不反驳,乐呵呵地说:“你懂什么,这叫‘传承’。”
我开始研究鸽子。我买了好多关于信鸽的书,学习怎么分辨鸽子的品相,怎么调配不同季节的鸽食,怎么预防疾病。
我甚至,开始能从咕咕的叫声中,分辨出它们不同的情绪。
我渐渐明白了,父亲当年为什么那么痴迷。
这确实不只是玩。
当你把心血倾注在一件事物上,看着它成长,看着它飞翔,那种成就感,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。
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寄托。
秋天的时候,我带着几只年轻的鸽子,去参加了市里的信鸽比赛。
我没想过要拿什么名次,就是想,带它们出去,见见世面。
没想到,其中一只叫“灰将军”的鸽子——就是晓晓日记里提到的那只,竟然跌跌撞撞地,飞了个第五名回来。
我拿着那个小小的奖杯,和三百块钱的奖金,心里乐开了花。
我第一时间,给晓晓打了电话。
她在电话那头,比我还激动,一个劲儿地喊:“我就知道!我就知道‘灰将军’最棒了!”
我说:“是你爷爷的种好。”
挂了电话,我拿着奖杯,在父亲的遗像前,放了很久。
“爸,”我说,“您的鸽子,得奖了。晓晓,也得奖了。您放心吧,这个家,好着呢。”
遗像上,父亲依旧微笑着,看着我。
日子,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。
晓晓的房间,那台大金空调,再也没出过任何问题。制冷效果好得很。
有时候,天气不是很热,我甚至不需要开空调。
我会打开窗户,让带着草木清香的自然风,吹进房间。
风里,偶尔会夹杂着屋顶上,鸽子飞翔时,翅膀划破空气的“呼呼”声。
还有几声,清脆的鸽哨。
我觉得,这才是我们家,真正的,另一种清凉。
它不是来自机器的制冷,而是来自内心的和解,来自家人之间的,那份失而复得的,理解和温暖。
我常常在想,如果当初,我没有爬上那个屋顶,没有发现那个秘密,我们这个家,现在会是什么样子?
可能,我会继续换下第六台、第七台空调。
可能,我和晓晓之间的隔阂,会越来越深,直到无法逾越。
可能,我们都会成为,彼此最熟悉的陌生人。
幸好,没有如果。
生活,有时候就像我做木工。遇到一个解不开的疙瘩,别急着动斧子,别想着蛮干。
停下来,退一步,换个角度看看。
也许你会发现,问题的根源,不在木头,而在你自己。
你需要的,不是一把更锋利的凿子,而是一颗,更柔软的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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